高斋CATTI雒老师Joy有话说:在高斋CATTI和MTI课程中,我基本每次课程都会强调的一个翻译思维就是避免“的的不断”。我看有的学员太爱用“的”了,而且这样的学员还不少。
我们还不是翻译大神,翻译水平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在做翻译的时候要有意识地翻译,要有意识地修改自己的译文。“有意识”,也就是余光中前辈所说的“自律”,不能自我放纵地翻译,想怎么翻译就怎么翻译,翻译完了也不修改。要养成翻译自律习惯,看看是不是“的”太多,是不是“的、地,得”用错了,是不是逻辑关系词太多等等。这些习惯可以叫翻译思维,它们可以指导你,让你的译文变得更地道。如果一篇文章里面“的”太多,就说明这个译文绝对不是合格译文,而且问题很大。
今天给大家分享下余光中前辈的《论的的不休》(文章转自百度贴吧),希望大家以后能像前辈所说,在翻译的时候尽量“自律”,让自律变成一种习惯!
无论在中国大陆或是台湾,一位作家或学者若要使用目前的白话文来写作或是翻译,却又不明简洁之道,就很容易陷入「的的不休」。不错,我是说「的的不休」,而非「喋喋不休」。不过,目前白话文「的的不休」之病,几乎与「喋喋不休」也差不多了。
「的」字本来可当名词,例如「目的」、「无的放矢」;也可当作形容词或副词,例如「的确」、「的当」、「的的」。但在白话文中,尤其自五四来,这小小「的」字竟然独挑大梁,几乎如影随形,变成一切形容词的语尾。
时到今日,不但一般学生,就连某些知名学者,对于无孔不入的小小「的」字,也无法摆脱。我甚至认为:少用「的」字,是一位作家得救的起点。你如不信,且看这小不点儿的字眼,如何包办了各式各样的形容词、句。
1. 一般形容词:例如美丽的晚霞,有趣的节目,最幸福的人。
2. 是非正反之判断词,常用于句末:例如他不来是对的;你不去是不应该的;这个人是最会反悔的。有时候可以单独使用:例如好的,明天见;不可以的,人家会笑话。
3. 表从关系之形容词:例如王家的长子娶了李家的独女;他的看法不同。
4. 形容子句:例如警察抓走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小偷;昨天他送你的礼物,究竞收到没有?
5. 表身份的形容词,实际已成名词:例如当兵的;教书的;跑江湖的;做妈妈的。(注 1)
一个「的」字在文法上兼了这么多差,也难怪它无所不在,出现的频率奇高了。许多人写文章,每逢需要形容词,几乎都不假思索,交给「的」去解决。更有不少人懒得区分「的」与「地」,「地」与「得」之间的差异,一律用「的」代替。自从有了英文形容词与副词的观念,渐多作者在形容词尾用「的」,而在副词尾用「地」:前者例如「他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后者例如「他一路心不在焉地走着」。至于「得」字,本来用以表示其前动词的程度或后果:例如「他唱得很大声」或「他唱得十分悠扬」是表程度;而「他唱得大家都拍手」或「他唱得累了」是表后果。不少人懒得区分,甚至根本没想到这问题,一律的的到底,说成「他一路心不在焉的走着」,不然就是「他唱的累了」。这么一来,当然更是的的不休。
巧合的是,西方语文里表从属关系的介词,无论是法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的 de, 或是意大利文的 di, 也是一片的的不休;不过正规的形容词却另有安排。英文的 of, by, from 等介词音调各异,而表形容词的语尾也变化多端,无虞单调。中文里「美丽的、漂亮的、俊美的、好看的」等等形容词,只有一个「的」字做语尾,但在英文里,却有 beautiful, pretty,handsome, good-looking 种种变化,不会一再重复。英文形容词的语尾,除上述这四种外,至少还有下面这些:
1. bookish, childish, Brtish
2. golden, wooden, siken
3. artistic, didactic, ironic
4. aquiline, bovine, feline
5. childlike, lifelike, ladylike
6. Sensual, mutual, intellectual
7. sensuous, virtuous, monotonous
8. sensible, feasible, edible (注 2)
9. sensitive, intensive, pensive
10. senseless, merciless, worthless
11. impotent, coherent, magnificent
12. radiant, vibrant, constant
13. futile, senile, agile
14 . kingly , manly , fatherly
就算如此分类,也不能穷其变化,但是还有一大类形容词,是由动词的现在分词与过去分词变成:前者多表主动,例如 interesting,inspiring;后者多表被动,例如 ínterested,inspired;甚至还有复合的一类,例如 life-giving, heart-rending, jaw-breaking,hair-splitting, 以及 braad-minded,hen-pecked, heart-stricken, star-crossed。英文形容词在语法组成上如此多变,中文的译者如果偷懒,或者根本无力应变,就只好因简就陋,一律交绐「的」去发落,下场当然就是的的不休了。下面且举雪莱的一首变体十四行诗《英伦:一八一九年》(England in 1819)作为例证:
An old, mad, blind, despised, and dying king一
Princes, the dregs of their dull race, who flow
Through public scorn一mud from a muddyspring;
Rulers, who neither see, nor feel, nor know,
But leech一like to theirfainting country cling,
Till they drop, blind in blood, without a blow;
A people starved and stabbed in the untilled field一
An army, which liberticide and prey
Makes as a two-edged sword to all who wield一
Golden and sanguine laws Which tempt and slay一
Religion Christless, Godless一a book sealed;
A Senate一Time’s worst statuteunrepealed一
Are graves, from which a glorious Phantom may
Burst, illumine our tempestuous day.
雪莱不擅十四行诗,每写必然技穷破格;这一首和《阿西曼地亚斯》(Ozymandias)一样,也是英国体十四行诗的变体,不但韵式错杂(abababcdcdccdd),而且在第四、第八两行之末,句势不断;幸好最后的两行作了断然的结论,收得十分沉稳,全诗在文法上乃一整句,前十二行是八个名词复合的一大主词,直到第十三行才出现述语(predicate):are graves, 这祥庞大的结构译文根本无法保持,只能化整为零,用一串散句来应付。原文虽为一大整句,但其中包含了六个形容子句。也就是说,译文可能得用六个「的」字来照应。此外,our, their, Time's 之类的所有格形容词有四个,也可能要译文动用「的」字。至于正规的形容词,和动词转化的形容词,则数量更多,细察之下,竟有 24 个。这些,如果全都交给「的」去打发,甚至半数交由「的」去处理,的的连声就不绝于途了。六个形容子句、四个所有格形容词、九个动词分词、再加 15 个正规形容词,共为 34 个,平均每行几乎有两个半,实在够译者手忙脚乱的了。不说别的,笫一行下马威、就一连串五个形容词,竟然也是的的(d,d)不休:
An old, mad, blind, despised,and dying king一
最懒的译法大概就是「一位衰老的、疯狂的、瞎眼的、被人蔑视的、垂死的君王」了,但是 21 个字也实在太长了。为求简洁,「的」当然必须少用,不定冠词 an 也可免则免,「君王」则不妨缩成单一的「王」字。以便搭配较为可接的某形容词。整首诗我是这样译的:
又狂又盲,众所鄙视的垂死老王——
王子王孙,愚蠢世系的剩渣残滓,
在国人腾笑下流过——污源的浊浆;
当朝当政,都无视,无情,更无知,
像水蛭一般吸牢在衰世的身上,
终会矇矇然带血落下,无须鞭笞;
百姓在荒地废田上被饿死,杀死——
摧残自由,且强掳横掠的军队
已沦为一把双刃剑,任挥者是谁;
法律则拜金而嗜血,诱民以死罪;
宗教无基督也无神——闭上了圣经;
更有上议院——不废千古的恶律——
从这些墓里,终会有光辉的巨灵
一跃而出,来照明这满天风雨。
这首变体十四行诗,我译得不够周全:句长全在十二三字之间,倒不算脱轨,而是韵式从第七行起便未能悉依原文,毕竟不工。好在雪莱自己也失控了,末四行简直变成了两组英雄式偶句:我虽不工,他也不整,聊可解嘲。不过我要强调的不在格律,而是「的」字的安排。译文本来可能出现 34 个「的」字,而使句法不可收拾,幸喜我只用了七个「的」。也就是说,本来最糟的下场,是每行出现两个半「的」,但经我自律的结果,每行平均只出现了半个。